第三十章 金石为开4
吴美莹就这样笑着,说着,想到终于可以向傅华扳回一局了,这种感觉,居然是这样饱满。
她看到冯淼的脸色渐渐缓和了,眼眸越来越亮,重新抬起头,审视着自己,知道这一次的勇气是对的。
她看到,冯淼忽然点了点头,说:“等我,我一会儿请你吃饭。”
说完,她兴奋地举着设计稿,跑到外边的办公室里,喊着:“我们找到思路了,我们这次一定会打个翻身仗的!小李,你今天晚上务必要通知杭州总公司的所有合伙人与股东,明天上午十点我们开视频会议,商量下一步工作策略,还有通知服装厂的主要负责人也要参加。”
“好。”
吴美莹觉得她再一次经历了一场奇异的变化。一个小时后,她和冯淼已经坐在一家泰式餐厅相谈甚欢,俨然一对多年未见的闺中密友。
在一个隐蔽角落里一株巨大的龟背竹之后,傅华与刘天乐、刘海龙正喝得欢畅。
“你们两个鬼头,非带我尝尝什么泰式菜,这什么味道?黄灿灿的一片,吃到嘴里又怪味儿,哪里有我那老北京爆肚好吃?”刘天乐一边喝了一大口酒,一边皱着眉头咽了一口菜。
“我说亲爸,您不是说要尝尝鲜吗?这个味道新鲜吧?”刘海龙忽然发现了吴美莹与冯淼。
“看,那个人不是你妹妹吗?上次见过她,你不是说她不喜欢你们两个结婚?我看不是挺融洽的嘛!我看你是想多了不是?”
傅华顺着刘海龙的指引看到两个人女人干脆坐到了一起,让服务员拍了个快乐的合影,不由眸色渐深,很快他的心头一松,眯着眼睛狠狠喝了一大口酒,叹道:“女人心,海底针,摸不透呀!咱们管不了的事,就干脆不管,乐得省心。”
刘海龙“嘿嘿”笑了:“反正你这个人虽然不怎么正经,但是桃花运是有的,兄弟我可是羡慕死了。”
他话没有说完,就感觉自己的头上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一下,很疼,抬头看到父亲眯着眼,收起了筷子又夹了一口放嘴里:“现在知道着急了吗?你亲爹我要不是当过珐琅师傅,有的是耐心、恒心与细心,恐怕早就被你磨的命都没了。活该!我是想开了,这新鲜的菜要吃,这个儿子气死老子的事也得受。”
傅华看到刘海龙一副苦脸相,知道他的好兄弟被整日里不停地催婚折磨得几乎要跳海子了,不由暗暗偷笑。他远远看着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心中无限感慨。
之前冯淼已经对他哭了很多次,苦于公司经营不善,但是对于这丝绸的事,他这个珐琅匠确实无从下手。所以他干脆偷偷找了陆梅帮他偷偷上了妹妹冯淼的QQ号,主动加吴美莹为好友,索要公司的资料,但是他也欠了陆梅一个人情,这个人情还不知道以后来怎么来还?
既然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不如顺其自然。傅华给刘天乐夹了一口菜,说:“刘叔,您老人家尝尝这个。”
刘天乐这一口咬下去,苦中带涩,比原来的味道更加怪异,最后居然感觉喉咙深处窜出一股呛人的清凉薄荷味儿!他想不通,这是珍馐佳肴?
“哎呦,我的天!”刘天乐不满地捂了嘴,眉头深锁。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就连这样难吃的东西都有人趋之若笃地抢座来尝试!他真是想不通,但是看到四周满座,门口还有一堆排队等候叫座的人。
于是,他大大喝了一口水,皱着眉头说:“你小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平白无故请我吃饭,肯定没好事,说,有什么鬼心思?”
傅华与刘海龙对视一眼,刘海龙捂着嘴偷偷笑了。
傅华连忙给刘天乐倒了一杯酒,“嘿嘿”笑了:“什么都瞒不过您老人家的火眼金睛?您和我养父在一起的时间最长,肯定听他老人家说过那錾胎珐琅的事儿。”
“是有那么回事,他是捣鼓过。但是我什么没记住。”刘天乐抿了一口水酒,眯着眼睛说。
傅华瞪了一眼旁边的刘海龙,说:“我上次从杭州带回来龙井你给眯了?那是给老爷子的。”
刘海龙只好小声说:“那个一直放着呢,回头给您老人家拿回去。”
刘天乐这才瞥了瞥嘴说:“你爸呀,就说过,有空多去看看古人做的东西,古人那可真叫一个聪明呀!那錾胎,好像是两面錾花纹,正面采錾填色,镂空部分就从背面錾,这样就形成了镂空线条两侧的挡蓝线,他一直想多做两个器件,但是还没有来的及就……”
傅华大喜过望,满满地又给刘天乐倒了一杯酒,说:“和我想的一样,原来只要肯想,什么就都不难了。”
“那是,不过每个器件的造型不同,只能到时候再见庙拆庙,见招拆招了,得琢磨。”
傅华连连点头。
不远处,吴美莹与冯淼正笑成一团。
“你哥最不喜欢这个味道了,谁要是能把他撬动到这里吃顿饭,一定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
“那他爱吃什么?”与这个大哥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冯淼还真是不太了解他的口味。
“我原来以为他一定是那种不学无术、口味刁钻的男人,后来才发现,他除了喝个咖啡什么,就爱吃炸酱面,似乎对什么都没有兴趣。”
“其实是个很单调的男人?”
“嗯,素寡无味。”
“那,你是不是有些后悔了?”
“也算不上后悔,还没感觉要开始,为什么谈后悔呢?”
“啊?他要是听到,不会疯了吧?”
冯淼看到吴美莹口是心非地笑着,为了掩盖自己的情绪特意喝了一口红酒,酡红的面庞上一双含情的眸色越来越深。她现在才知道母亲为什么那些年一直默默帮助她,也从来不告诉别人为什么会帮助她。她确实是未来丝绸设计行业里一颗冉冉升起的星,也是个有灵性有爱的女子。
爱丝绸的女子,定然是懂得珍惜生活的。
秋意萧索,落寞寂寥,是最值得回忆的时节。
傅华知道自己其实很重视这次家宴,他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穿上一套新西装,仿佛那不是自己,而是一个陌生人。他笑了笑,心想做公交车会挤坏了这身西装,所以便打了一辆出租车,径直朝梁学辉说的地址而来。
当他看到眼前的这一幢熟悉的别墅,心中波涛汹涌起来。
这种感觉,和他第一次到高家的祖屋,体验出母亲那种无奈而又安于命运安排的生活一样彷徨。他曾经想永远不再提起自己的出身,永远忘掉那个给自己和母亲都带来耻辱和痛苦的地方,但是他最后才发现,他血液中的温热,致使自己放弃原来的坚持,而义无反顾地倒在亲情的回归里,不愿意再回到一个人孤独的日子了。
梁学辉所说的家宴,竟然是在梁思真的家里。这让傅华心中隐隐有了不安的感觉,冥冥之中,他感受到了亲情的呼唤,这是一股无形的力量,足以将自己所有的想法全部颠覆。
他很迟疑地敲着门,门很快开了。
还没有来的及思考,他就被一个热情的拥抱禁锢住了:“兄弟,你终于来了!”
傅华看到梁学辉两眼含泪,似乎终于圆了一场古老的梦。
傅华与梁学辉一同进来,看到餐厅里早已经摆满了各种珍馐菜肴,只听到楼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梁思真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来了吗?我四叔到了吗?我真是紧张得不的了。”
傅华深深地看了从楼上跑下来而又目瞪口呆的梁思真,她看到傅华,摇了摇头,又四处望了望,对梁学辉说:“三叔,我四叔他人呢?”
梁学辉同情地看了一眼侄女,眼神飘向傅华。
傅华“嘿嘿”笑着:“原来你们是一家人?”
梁学辉拍了拍傅华的肩膀,笑道:“还有你,我们都是一家人。来,思真,我今天给你正式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给你常常说起的你最小的四叔。虽然他也是和我们一样荒诞不堪,是姓自己的母姓,这不要紧,只要知道我们的身体里有相同的血液就够了……”
梁学辉说完这句话,才发现侄女的脸色苍白,她忽然捂着自己脸,悲哀而绝望地说:“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她显然是受了重创,忽然狂呼了一声:“不!”便捂着脸冲到楼上去了。
“这怎么了?你这头一回见你亲四叔,怎么还有仇了?”
傅华摇头,制止了梁学辉。
梁学辉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也是不可置信地指着傅华说:“什么?难道你就是……”
傅华没有回答,只是忧心忡忡地看着楼上。他还真是有些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她。
只听梁学辉忽然朝自己的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骂道:“都是我该死!我要是自己早就想开了,让你们早点见面,就没有这个事情了。不过,还是幸亏我们彼此认同,终于可以放下前嫌,否则一定会成为一辈子的遗憾了。”
傅华点头,对梁学辉说:“这件事交给我,我来处理。”
梁学辉颇有疑虑,指着楼上说:“你是不知道那丫头的脾气,那要是犯上倔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傅华咬了咬嘴唇,狠狠地说:“我都说了她交给我了,她要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我们就用二十头、三十头、一百头牛来拉她,办法总比困难多,我就不信,还真拉不回她?”
梁学辉听了这话,终于释然:“也是,你这个叔叔,是萝卜不大长‘辈’上了,她想不认都不行,我看她能折腾到什么时候?走,不理她,咱们先喝个一醉方休。菜都做好了,你得意吧?我可都十多年没有做过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