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6章 河西公子(三)

　　索英独目一闪，“紫金神蝤能解万毒，延年益寿，确实千金难求。”

　　“李暠是谁？他在哪？”尹川又燃起一线希望。

　　索英沉声道：“就是你在海市蜃楼里看到的那个人！河西公子，李暠！”

　　尹川心一跳，想起那雄姿英发的年轻男子，无来由脸上一热。

　　“或者，我们可以请求他转让些许？”

　　曹莫门陀摇头，“这紫金神蝤是李暠先生为其祖父李弇老将军所求，李弇老将军早年征战沙场，多有病痛，如今缠绵病榻，李先生纯孝，重金为祖父求药，怕是不会轻易转让，况且李先生远在河西，待我们赶到河西见到李先生，这孩子恐怕早就气绝身亡了。”

　　索英望着沮渠蒙逊，沉声道：“他来了！”

　　“谁来了？李暠先生？”曹莫门陀点头，“李先生这么着急赶来扞泥城取药，可见老侯爷情势不太妙，尹川，这药，你怕是要不到啊！”

　　尹川回头看了一眼沮渠蒙逊，突然掉下泪来。

　　曹莫门陀见尹川失魂落魄地推门出去，莫名其妙地看了索英一眼，“尹川这是怎么啦？这少年……什么来历？”

　　索英望着尹川的背影，叹了口气，“川儿曾经有个嫡亲兄弟，名字叫尹山。当年，尹山就是因为缺药才夭折的。这少年……他叫沮渠蒙逊。”

　　曹莫门陀被“沮渠蒙逊”四字吓得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样子甚是滑稽。

　　他发出一声苦笑，“尹川这孩子……真会惹麻烦！这回连我老曹都麻烦了！”

　　曹莫门陀是商人，货行四方，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各方势力。

　　如今惹上卢水匈奴，怕是不好相与。

　　“难怪今日一进城，便有人告知我，说城里来了好些匈奴人。”

　　“都是尹川这孩子惹的祸，萨宝是生意人，确实不宜卷入河西纷争，这样吧，我和川儿带沮渠蒙逊离开这里，省得给萨宝带来麻烦。”

　　曹莫门陀翻了一个白眼，“先生这是什么话？我曹莫门陀是追逐名利，也贪生怕死，但先生和尹川的事，就是我曹莫门陀的事，罢了，今明两日，商队在扞泥城歇一歇，后天一早，就出发回河西！”

　　坐在葡萄架下发楞的尹川听曹莫门陀应允后日回河西，不由得展颜一笑。

　　曹莫门陀和索英跨出房门，在尹川身旁坐下。

　　“尹川，下回招惹麻烦之前得好好想想，不要一味仗着索先生护着你，便可为所欲为。”曹莫门陀半真半假地教训起尹川来。

　　尹川脸色一端，“先生，曹叔叔，倒不是我喜欢惹祸，我也不是为了他沮渠蒙逊，你们知道，沮渠法弘的小妾须卜氏骄横残忍，沮渠京声也薄德寡望，卢水匈奴多有怨恨，若是卢水落在他俩手里，卢水匈奴乱，卢水胡族亦乱，这对河西而言，是真正的灾祸。”

　　曹莫门陀抚掌大笑，“尹川啊，你有一副菩萨心肠啊，这河西若是在你手里，定然海晏河清啊！”

　　尹川扬起头，“哼”了一声，“河西若是在我手里，曹叔叔，我必定重建这西域南道和北道的防线和补给线，让你们粟特人及各国商人来去畅通无阻，让河西物产通达天下，百姓生计无忧，安居乐业。”

　　曹莫门陀望着独目微润的索英，“好大的口气，索先生，看来尹川是真的长大了，没有辜负你对他的期望！”

　　伊川有些害臊，“曹叔叔过奖了！”

　　“是，”索英望着天际已然发暗的晨星，“川儿，先生这一生所愿，就如你方才所愿，先生已经日薄西山，川儿，你来日方长，万万要记得，你走过的路和你说过的话，不要辜负我苦苦求你父亲将你放出家门、教导你文武韬略的初衷。”

　　索英素来寡言少语，极少这样对尹川说话。

　　尹川肃然起立，“川儿知道，先生，您带川儿游历山河，历经生死，辨识善恶，让川儿走出浅陋和无知，先生，您的期望和恩德，川儿都明白！”

　　夜深，索英忽觉寒气袭体，低了头，闷闷地咳了起来。

　　喉间似有甜腻的腥气，索英强自压制翻涌的气息，侧头遥望东方，微微笑了起来。

　　索英黑衣独目，幽冷阴寒，可他一笑，瞬间成了一个温暖可亲的老人。

　　“先生……”尹川扶着索英，有些担心。

　　索英拍了拍尹川的手，“后天，我们就启程回家了!河西啊，我真想它了!”

　　房里的沮渠蒙逊剧痛之后略略清醒了些，他隐约听见“回家”二字，不由得泪流满面。

　　他原本是匈奴未来的王，却遭匈奴暗杀，成了惶惶不可终日的丧家犬。

　　曹莫门陀生怕出意外，赶着去布置人手加强住所的戒备。

　　当李暠马不停蹄地往扞泥城赶的时候，中原巨变在即，河西卢水则已经变了天。

　　大秦皇帝苻坚不顾重臣苻融等人反对，准备亲率百万大军征讨晋室。

　　与此同时，大秦皇帝决意以骁骑将军吕光率十万大军出征西域，经略西域。

　　骁骑将军吕光出身略阳氐族世家，有人称此人宽厚大量，忠孝方正，也有人称其骄奢虚伪，世人风评不一。

　　与此同时，河西狄地王沮渠法弘病逝，妾室须卜氏携子沮渠京声袭部落酋长大位，大肆清洗拥戴沮渠蒙逊的匈奴部众。卢水胡族乱成一团。

　　河西大地物议如沸，豪门望族难测祸福，惶惶难以终日。

　　战火燃起，不知何时止息。

　　但西域五大国之一的鄯善国犹自沉睡在烈火烹油的繁华和热闹里。

　　曹莫门陀的马队和驼队整装待发。

　　奇怪的是，艾丽沙瓦竟没有前来送行。

　　曹莫门陀自嘲，是他急着离开扞泥城，惹恼了艾丽莎瓦。

　　就在商队准备离开扞泥城时，曹莫门陀接到了一封用粟特文书写的信件。

　　曹莫门陀一看书信，顿时傻了眼。

　　艾丽沙瓦和她的弟弟，即那日表演幻术的幻人竟落在了匈奴人的手里。匈奴人要求曹莫门陀用沮渠蒙逊交换艾丽沙瓦和幻人。

　　曹莫门陀将书信递给尹川。

　　尹川好歹识些粟特文，看完书信，沉默了好一会。

　　一侧的索英闷闷地咳了几声。

　　阳光透过榆树的叶缝，漏在索英土黄色的外衣上。

　　尹川大喜，笑着对索英说：“先生，您今天这件外袍穿对了。”

　　面部皱成一团的索英迎上树缝的漏光，泛起一阵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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