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15章 乱世烽烟(一)

　　姑臧尹氏，原是天水豪族。

　　中原乱，尹氏入河西，迁居姑臧，成为当地大姓望族。

　　尹川的父亲尹文乍见离家三载的女儿回家，大喜过望。

　　尹川离家后的三年里，尹文对外称尹川在乡间养病，如今病体痊愈，便迁回姑臧尹府。

　　外界听闻尹家姑娘年满十七，纷纷上门提亲。

　　尹川称必须替先生索英守孝三年，三年内绝不议婚事。

　　尹文深知尹川视索英如父，也不愿意逼迫尹川，只好一再打发当地上门提亲的豪门望族。

　　自此，尹川素服素面，谢绝一切宴饮游乐，一边替父亲打理内宅，一边整理索英留下的册子。

　　敦煌有书信来，说祖父病情稳定，他已求得祖父同意，出河西，与大军一道西出玉门关历练。

　　寄信人署名“长生”。

　　尹氏一族也在密切关注玉门关外的战事。

　　吕光大军出玉门关后，以车师前部和鄯善的军队为向导，过伊吾，穿荒漠，直进流沙三百余里，深入焉耆。

　　在吕光大军顺利向西推进的同时，大秦皇帝苻坚亲率的百万大军也浩荡南下。

　　大秦先遣大军以皇帝幼弟苻融为尊，率步骑大军二十五万进攻寿阳，苻坚则亲率步兵六十万、骑兵二十七万开拨前线，另有水军八万沿长江东下。

　　苻秦军队前后千里，旗鼓相望；且东西万里，水陆齐进。

　　苻坚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宣称：“以吾之众旅，投鞭于江，足断其流。”

　　江左晋朝宰相督军在后，征讨大都督谢石、先锋谢玄率北府兵数万在前迎敌。

　　秦晋大战，烽火连天。

　　十月，苻融攻陷寿阳，俘虏晋军守将。

　　苻秦冠军将军、鲜卑人慕容垂的部属攻下郧城。

　　苻融部将截断淮河交通，困住晋军大将。

　　苻秦的进军形势一片大好。

　　不久，苻融截获被困晋军向晋室征讨大都督谢石求救的信件，得悉晋军少兵缺将、粮草匮乏的消息，请苻坚亲至寿阳，一举击溃晋军。

　　苻坚喜不自胜，亲率八千轻骑，离开大军，奔赴寿阳。

　　十一月，晋室北府兵虎将刘牢之率五千轻骑奔袭洛涧，揭开淝水大战的序幕。

　　秦军以五万之众迎战刘牢之，大败，丧生一万五千人。

　　而后，秦晋大军在淝水两岸对峙，大战在即。

　　谢玄激将苻融，让苻融大军稍稍后撤，让晋军登岸，然后两军展开生死对决。

　　苻坚认为可以将计就计，让大军稍稍后撤，待晋军渡河之际，趁机截杀。

　　可秦军军心不稳，后撤之后，一发不可收拾。

　　八千晋军在谢玄的指挥下乘势抢渡淝水，向秦军发起猛烈进攻。

　　苻秦大军内的晋室降将趁乱高呼“秦兵大败”。

　　苻秦大军信以为真，乱成一团，竞相逃跑。

　　苻融见苻秦军队大乱，出面稳定军心，但乱军如洪流，势不可挡。苻融战马被乱军冲倒，苻融死于晋军刀下。

　　苻秦军队前锋败亡，后路大军也溃不成军，终至一败再败，望北而逃。

　　一路之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数十万的军队，乱马相撞，步兵互踏，一路往北，尸横遍野。

　　苻坚中箭北逃，仓皇而去。

　　待苻坚逃到洛阳，出征时近百万的军队仅余十万人。

　　大秦皇帝苻坚一统南北的美梦破碎，曾经不可一世的北方霸主苻秦政权摇摇欲坠，中原风雨飘摇。

　　在姑臧深居简出的尹川留心着从东边、南边及西边传来的战况，一遍一遍地摩梭着索英留下的舆图。

　　在淝水之战后的一个月，吕光大军抵达西域焉耆，西征军接受了焉耆国及其附属国的请降。

　　李暠从西域来信，告知尹川，隐藏在吕光大军中的沮渠蒙逊每每身先士卒，累计了许多战功。

　　焉耆近邻龟兹与其附属国据城抵抗，西征大军与龟兹及附属国的战况陷入胶着状态。

　　吕光将大军集结在龟兹延城之南，龟兹王则将百姓全部迁入城中，与大秦军队做长期对峙的打算。

　　十二月了，西域冰天雪地，西征大军进退两难。

　　西边战事推进疲软的同时，淝水之战大败后的苻秦政权逐渐崩塌。

　　起初归附强大苻秦的鲜卑族等纷纷起事，脱离苻秦的掌控，原本统一的黄河以北又陷入分裂混乱的状态。

　　苻秦政权中的燕国降将、冠军将军慕容垂自称“燕王”，废除苻秦年号，建立新政权。慕容垂的侄子、原燕国贵族慕容泓自称大将军、济北王，扯起燕国大旗。羌人贵族姚苌在渭北叛苻秦，自称“万年秦王”。匈奴、丁零等趁着乱局，再创苻秦。

　　中原再乱，流民浪潮又起，或南渡，或西去，背井离乡，寻求新家园。

　　冬去春来，中原、河西、西域的形势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严峻。

　　涌入河西的流民颠沛流离、衣食无着，冲击了河西相对稳定的局面。

　　尹川在姑臧城里搭棚施粥，送衣赠药。

　　尹川越是焦虑时局，便越发冷静。她日日在思索着怎样更好解决流民问题。

　　转眼到了春末，河西依旧春寒料峭。

　　祁连山的皑皑积雪给流民更添了几分寒意。

　　春耕开始了，部分流民被尹川安置在尹氏家族的田地上劳作。

　　谷水涨水了，尹川让人凿渠蓄水，灌溉荒芜的土地。适合农耕的土地种植黍米，相对贫瘠的土地，她让人种上锁阳、甘草、肉苁蓉等药材，有的土地甚至还种植优质牧草。

　　她时常跨马扬鞭，早出晚归。

　　河西一带胡汉混居，民风彪悍，女子跨马出行也是常事。

　　尹川的父亲尹文知道女儿是有见识的，且他性情洒脱，对尹川的言行也多有宽容。

　　日出日落，不知过去了多少日子。

　　但战乱远没有到头。

　　尹川所能做的，只能在安抚流民上略尽绵力。

　　但流民越来越多，一家之力，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凉州刺史粱熙为了流民问题焦头烂额，只得寻求当地望族伸出援手。

　　大秦皇帝战败，退守长安，各地兵乱频发，河西望族除尹氏之外均在观望，不愿为了流民折损半分实力。

　　谷雨这一天，尹川让婢仆护院挑了吃食等早早就出了门，到城郊尹氏新开垦的田地去督导新近安顿下来的流民种植红花。

　　才一出城，就听得城外闹哄哄的。

　　一股近百人的流民拖家带口，衣衫褴褛。

　　老人孱弱无力，孩子骨瘦如柴，看样子是经历了长途跋涉才进了河西地界。

　　流民想必是饿极了，见有数辆装饰华丽的牛车准备进城，也顾不得触犯律法，男子都一拥而上，和富户的婢仆厮打成一团。

　　流民牵牛的牵牛，上车劫掠的上车劫掠，场面乱成一团。

　　并车上的女眷尖叫着，哭着喊着，被吓得魂都丢了。

　　辎车上装载的财富器具、衣物吃食被抢劫一空。

　　车上一个青年书生乍然被流民推下马车，倒在牛蹄下，被流民践踏着，眼看要出人命。

　　并车上跳下一个中年贵妇，凶悍地抢过车夫手中的鞭子，一边抽打着流民，一边冲向青年书生。

　　青年书生病弱，被流民推攘踩踏，无力站起来，躺在地上呻吟。

　　贵妇哭着，用身体护住书生的身体。

　　尹川策马近前，眼看要出人命，命案一发，这一股流民的遭遇恐怕没法预测。

　　她命婢仆喊起来，“大家别抢了，这有吃的！”

　　流民听说有吃食，“哄”的一下子围了过来。

　　劫掠车辆的流民马上少了许多。

　　婢仆将挑着的吃食放下，任由流民取食。

　　尹川知道吃食无法满足流民的需求，又命婢仆将从府里带出来的铜钱远远的撒了开来，抢不到吃食的流民又争着抢铜钱去了。

　　尹川让护院驱散还在劫掠的流民，她下马扶起倒在地上的贵妇和青年书生。

　　“快，夫人，赶紧跟我入城！”

　　中年贵妇的婢仆给她牵来一匹马。

　　贵妇身手甚是矫健，她利索地翻身上马，并让人将病中的青年书生扶上马，跟着尹川入城。

　　尹川留下护院，让他们与贵妇的仆从一起收拾残局。

　　在附近巡逻的官兵闻讯赶到，控制了混乱的局面。

　　进了城，尹川问中年贵妇，“夫人是哪一府的贵眷，我着人送夫人回府。”

　　中年贵妇松了口气，“我从张掖郡来，到尹氏府上做客。”

　　尹川笑了起来，“原来是姨妈到了！”

　　这中年贵妇是尹川继母贾氏的表姐，张掖郡马氏的当家夫人。

　　中年贵妇上下打量了一下尹川，惊喜，“你是……尹家大姑娘，尹川？”

　　马背上的青年书生病怏怏的，抬眼看了一眼尹川，有气无力地说了声“多谢”。

　　尹川将马夫人和马公子送回尹府，便又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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