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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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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3章 卢水沮渠(三)

  尹川笑:“先生的隐身术越发精进了,您就这么伏在沙丘里,若非近身,还真难发现您的踪迹。”

  “先生”的脸庞被塞外的风沙吹割成一张人皮戈壁。

  干瘦微驼的身躯被斗篷裹着,浑浊的独目冷光深幽。

  “先生”索英缓缓走向尹川。

  尹川翻身下马,迎向独目老人。

  “先生也不给川儿一个历练的机会,您瞧,我这还未出手,您就开始收拾他们了!”

  尹川挽住先生的手臂,笑嘻嘻的。

  索英面无表情,走到男孩身侧,弯腰捡起男孩的短剑,仔细端详。

  短剑剑柄镶嵌着雕琢成天狼啸圆月模样的昆仑玉,昆仑玉四周装饰着各色宝石。

  那昆仑玉玉质莹润,是罕见的羊脂白玉。宝石也是市面难得一见的罕有。

  尹川发出一声惊叹,“看来这臭小子来历不凡。”

  索英细看了男孩数眼,扯过斗篷将短剑上的斑斑血迹拭擦干净,随手插进男孩腰间的剑鞘,“走!”

  尹川瞪大眼睛,“先生,我们该不会要将这臭小子丢在这不管吧?”

  男孩唇色发黑,双手环抱着身体,似是不胜寒热交替的煎熬,将身体紧紧蜷缩成一团。

  尹川皱眉,伸手去探男孩的额头,“先生,高热!”

  脱水,高热,饥饿,方才又倾尽全力搏杀,若不及时救治,在这流沙里,只能是狼群的点心。

  索英表情幽冷,“走!”

  尹川却抓过水囊,将男孩的头枕在自己腿上,一手用力捏着男孩的下巴,朝男孩口里灌水。

  “好,先生,我们带他一起离开这!”

  索英阴着脸,伸手夺去尹川手中的水囊,“谁说带他走?”

  老人一张脸糙粝非常,且一只眇目萎缩深陷,另一只眼幽光冷冽,寻常人断不敢靠近他。

  可尹川却不丝毫不惧,抢过水囊,继续给男孩喂水,“难不成先生要将他丢在这喂狼?”

  索英冷笑:“你不走我杀了他!”

  尹川仰起脸,笑眯眯的,双眸清澈灵动:“好的,先生,不过,杀人这种事情还是弟子代劳的好!这无端杀人的罪孽也算在川儿头上,回到姑臧之后,我那仁慈的爹爹问起这趟西域之行,我也好向他老人家炫耀一番!”

  尹川一句话点中索英的死穴。

  想当初,索英就是尹川的父亲尹文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

  索英顿时拉长了脸,重重哼了一声,抿唇一啸,招来自己的马匹,跨马提缰,呼啸而去。

  尹川笑嘻嘻的,给男孩多喂了几口水。

  得了清水的滋润,男孩缓过一口气来。

  “救……救我!”

  尹川收起水囊,“救你?你先说说你是谁。”

  “沮渠……我叫……沮渠蒙逊……”兴许是筋疲力尽的缘故,男孩仅说了自己的姓名便又昏迷了过去。

  尹川却因为“沮渠蒙逊”四字变了脸色。

  发出一声苦笑,尹川望着昏迷的男孩,有些无奈,“原来先生是不想惹麻烦。”

  匈奴沮渠氏源自匈奴四大贵姓之有须卜氏部族的重要官职左右沮渠,其后人以先祖官职为姓氏,称沮渠氏,世代为匈奴部落联盟的豪酋。

  男孩一口河西汉话,分明就是临松卢水匈奴人。

  临松卢水在张掖之南,是匈奴族、羌族、氐族等胡人混居的地方,族源复杂,但以匈奴为主。

  卢水沮渠氏当前的部落首领沮渠法弘袭氐人符氏大秦王朝敕封狄地王王爵位,兼任中田护军一职。

  沮渠蒙逊是沮渠法弘的儿子。

  传闻沮渠蒙逊降生时,临松卢水在历经大旱之后突然天降甘霖,从此草木葳蕤,牲畜繁衍,部落旺达,时人谓沮渠蒙逊是长生天的恩赐,是卢水胡的寄望。

  现年十三岁的沮渠蒙逊慧敏勇毅,深孚众望,已隐然是卢水匈奴下一代的狄地王。

  下一代狄地王居然遭遇匈奴人的暗杀,差点命丧流沙,看来,卢水匈奴已生动荡。

  尹川叹了一口气,瞥了一眼沮渠蒙逊腰间的匕首,“看来先生是识得这臭小子来历的。”

  沮渠法弘昏庸,素来宠信须卜阏氏和须卜阏氏所出的儿子沮渠京声。如今法弘年迈,权位之争已经开始。尹川若救了沮渠蒙逊,就等于卷进了卢水沮渠的内部争斗。

  难怪索英不愿意救人。

  尹川抬首望四野,四野茫茫。

  “罢了,谁让我尹川倒霉遇见了你?”

  尹川招来马匹“腾蛟”,费劲地将沮渠蒙逊推上马背。

  沮渠蒙逊虽然仅有十三岁,但身体壮硕,重量不轻。

  亏得“腾蛟”颇有灵性,懂得蹲下身子让尹川将沮渠蒙逊推上马背。

  腾蛟风驰电掣,很快追上了索英。

  “先生,川儿知道您是不想我姑臧尹氏卷入纷争,可是先生,如果沮渠蒙逊是这流沙里的一堆白骨,川儿不会替他收敛,但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先生,等到了扞泥城,我就撒手不管,您看可好?”

  索英瞥了一眼马背上的沮渠蒙逊,“救了今日,明日他还得死,这权力争斗,不死不休,眼下还有多少杀手在路上,川儿你该清楚!何况,你确定一定能救得了他?你看看他的颈肩!”

  尹川惊骇,骤然勒紧缰绳,伸手扯开沮渠蒙逊颈肩的衣物。

  沮渠蒙逊的颈肩处红肿胀大,肿胀处中间一点妖异的深紫。

  “北河毒蜱?”

  北河毒蜱奇毒无比,若不能有效施救,中毒之人十二个时辰之后,抽搐而亡,死状惨烈。

  索英低哑的嗓音像沙砾相互摩擦,“川儿,你何必招惹这麻烦?”

  尹川的胸口霎时堵得慌。

  “先生,我们先尽尽人事,我们将他带到扞泥城去,曹叔叔在西域经商多年,或许他有办法。先生,我们快走!”

  索英阴沉着脸,扯过尹川马背上的沮渠蒙逊横在自己的马背上,策马飞奔。

  尹川望了先生一眼,突然红了脸。

  天色渐暗,荒漠的风“呼啦啦”又吹了起来。

  黄沙在马蹄下撒开,马蹄印瞬间又被风沙抚平了。

  尹川突然想起一事,“先生,方才你也看见海市蜃楼了吧?那个人……您可知道他是谁?”

  索英不语,他自然知道海市蜃楼里的年轻男子是谁。

  大汉名将李广之16世孙,河西李暠。

  公子如玉,儒林翘楚,谁人不知?

  只是今日,卢水沮渠,河西公子,在时空交错的那一刹,与尹川乍然相逢,是祸是福?

  边塞风已起,难有止日,河西的天,恐怕亦开始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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