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浪子回头２

　　他在外便吃了碗面，便重新回到了自己家。胡同里本来是装了电灯的，但是最近不知道怎么又坏了，所以走起路还是要和以前一样小心翼翼，生怕被不知名的石头什么的给崴了脚。

　　自己家的小庭院到处都是风吹下来的枯叶和花瓣，几缕清风袭来，感觉是莫名的空洞。他开始怀念起养父和吴美莹在的日子来，那是自己人生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他想着，他马上就要拿到薪酬了，慢慢地自己也可以养家糊口，他可以重新规划一下自己以后的生活了。

　　就是这样想着，脚下依旧有些羁绊。他忽然发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他脚下正踩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差点把自己给绊倒了。这石头是从哪里来的？他疑惑地四处望望，想到也许是调皮的小孩子从墙头扔进来的，于是轻轻舒了一口气。

　　他进了屋子，摸到屋门右侧上方的墙壁上，想打开灯，但是奇怪的是，那开关居然也失灵了。黑暗中，他听到正中间那扇窗户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原来是外边起风了，似乎要有一场急雨即将降临。于是，他摸索着走了过去，想把窗户先关上，但是就在此刻，他的脚下一滑，听到又一声“咣当”的声音，他感觉自己的脚踏在一个脸盆的边沿，盆被忽如其来的冲击掀了起来，一盆冰凉的水就这样全部倾洒到自己的身上。

　　傅华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开始大骂起来：“哪个混蛋东西，敢和小爷开玩笑，不要命了！有种的给我出来！”

　　四周是寂静，也是黑暗，只听到外边丝丝沥沥的雨声响了起来，并没有人回应傅华的话。

　　傅华一边咒骂着，一边摸到客厅下边的柜子里，找到一个手电筒，按下了开关。幸运的是，这手电筒是有电的，屋子里顿时亮堂起来。

　　傅华看到自己家里被什么人翻得乱七八糟，连柜子里发霉的老旧物件都给折腾出来，扔了一地。而本来是放置到桌案正中间养父的遗像，也趴倒在桌上。他意识到是遭了贼，于是又开始大骂起来：“奶奶的，敢偷老子的家，老子可是进去过的人，还怕你们这些小偷小毛子？等我逮到了你，小心跺了你的手！”

　　但是，四处还是依旧，只听到自己家里那只老钟表寂寞的滴答声，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傅华折腾了一阵，忽然觉得精疲力竭，就一屁股躺在了养父以前的那张老椅子上。

　　“偷吧！堂堂一个景泰蓝大师，居然连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居然还招贼惦记着？”傅华叹了口气，养父留下的只有一张存款少得可怜的存折，办完丧事后便所剩无几。傅华看着破破烂烂的家具和门窗，心中感慨万分。

　　他猜想小偷一定是从墙头爬进来的，等有空要把自己家的墙头上再砌些砖，插上些碎玻璃，让那些觊觎者无所适从。但是，他始终不明白，那盆水是用来做什么的？难道小偷翻完了东西还要洗手？还是故意用来戏弄主人的？就这样想着，也没顾得上清洗一下，他就进入了梦乡。

　　杭州，运河畔。

　　夜色已深，吴美莹闻着四处散发出来的氤氲水气与花草的清香，径直走入自家这条熟悉的小巷。眼前一盏盏红色的长灯在暗夜中熠熠生辉，各家各户探出的灰色檐角，在一簇簇高高低低的草木中时隐时现，偶尔有人笑着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这小巷与北京的胡同大大不同，由于近年来商业意识的觉醒，很多人家买了高层住宅，便把自己家改造成旅馆与酒店。吴美莹就住在小巷尽头一家古老的宅子里。

　　但是此刻她的心莫名不安，身后似乎有脚步跟了上来，她有些犹豫，没有朝后看，只是加紧了脚步，赶紧朝家而去。头顶上忽然出现了几声喧哗，有人唱着歌，将楼上的木窗一把推开，灰泥趁势而落，她警觉地迈了一大步。深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她，正庆幸自己恰恰好躲开了那场灾难。不料，她还是看到前边几步开外，出现了一张她最不想看到的狰狞面孔。

　　那个人脸上是一道浅浅的疤痕，嘴里叼着一根烟，烟圈就那样任性漂浮着。他的眼睛朝天上看着，似乎并不在乎吴美莹的穿过。

　　吴美莹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硬着头皮朝前走去。她希望，自己可以平安地过去。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并不能如愿以偿。

　　那个男人伸开手，挡住了吴美莹的去路，手中的香烟已经狠狠抛到地上，用脚熄灭了那火星。

　　“许久不见，没想到你还是那样如花似玉？岁月无痕啊！”

　　吴美莹的嘴唇颤抖着，怯怯地说：“侯立，你怎么还敢在这里出现？”

　　“怎么？”那个叫侯立的男子狞笑起来，“很惊讶是吗？一点儿都不想我？也太无情无义了吧？”

　　“侯立，我们已经是陌路人，不想再见了。”吴美莹淡淡地说。

　　她正说着，就感觉自己的脖颈一疼，侯立一只大手钳住了她的喉咙。

　　“你说是陌路就是陌路？凭什么你说了算？看来你最近是过得不错，听说还投了名师，成了丝绸设计师，怎么？还是又搭上了新相好的了？”

　　吴美莹觉得难以呼吸，四肢百骸的血液朝上涌了出来，她艰难地说：“侯立，这是公共场所，你要做什么？不怕我报警吗？”

　　“怕……怕……我怕死了……”侯立的笑声居然更响了，他的手又用了几分力，“你就抓住我怕再进局子这个软肋，敢要挟我？告诉你，老子现在是在和自己的女人说话，谁他奶奶的吃饱撑的管闲事试试？”

　　吴美莹挣扎着，稍微缓了口气，便又决绝地说了一句：“我早就不是你的女人了!”

　　侯立冷“哼”一声：“是不是我的女人可由不得你说了算！难道你想我把你以前的事都抖落出来？”

　　吴美莹的脸色窘迫起来，她咬着牙说：“侯立，我该付出的都付出了，我不欠你的，你到底想怎么样？”

　　“怎么样？”侯立的笑声如夜枭，使得吴美莹不由自主抖了几下，“我想你应该明白我要的是什么？我现在没地方住，没地方吃，我需要一笔钱……”

　　“无赖！”吴美莹恨恨地说。

　　“现在才知道我是无赖？我想你早就领教过了？难道还想重蹈覆辙？”

　　“不！”吴美莹听的到这是自己内心的声音，她不想再回忆起过往的事。

　　“那好，拿钱。别忘记了，你这里还有个家，如果你不想再折腾你的家人，就乖乖听我的，我保证，这一次拿到钱，我就会离开杭州。”

　　“成交。”吴美莹不想再理会这个厚颜无耻的人。

　　此刻，听到有声渐渐逼近，一群刚刚酒足饭饱的年轻男女正朝这里观望。侯立这才忽然放了手，低声说：“记住你答应的事，三天内把钱打到我的账户。”

　　“你！”吴美莹摸着自己疼痛的脖颈，看着侯立阴笑着，转身渐渐消失在灯影阑珊处。她痛苦地蹲下身来，任凭一头长发遮住自己的面孔。这是个难以忘却的噩梦。她恨不得她的生命里从来没有这个人，这个人曾经伤得她遍体鳞伤，许多年了，好不容易忘记，他却又如魔鬼一般出现了！

　　她抬头看到自家门口的灯散发出淡柔的光，隐约的花香伴随着一阵阵委婉动人的戏词悄悄飘了出来：“风流不用千金买，月移花影玉人来。今宵勾却相思债，一双情侣称心怀……”家中还有生了绝症的老人，怎么能让他再受到惊扰？

　　她知道自己的劫难并没有结束，而是还有一段更艰难的路要走。当年就是在最绝望的时候，她遇到了傅伊杭老师，伊杭老师说，她年轻时候也曾经做错过事，这一错就是一辈子。人要看的到自己的真心，遵循真心的感受，这才是饱满的。自己那几乎被揉捻得粉碎的心，就是在伊杭老师的谆谆教诲中才慢慢得到解脱。

　　该何去何从？吴美莹曾经想，就这样陪着自己的亲人，在杭州的土地上慢慢行走，熙熙攘攘的闹市也好，平和嘉顺的小巷也好，她自小就亲眼看到那些活色生香的气息全部都一点点浸入到烟火人生里，那美妙的日子便可以织成柔美的锦缎，令人触摸成瘾。但是，她刚刚发现，这只是一场没有希望的梦境。

　　她抹去了脸颊上的泪，不想再让老人操心。随后，她对着缀满星辰的天空深深呼吸，这才缓缓迈入那熟悉的小院。

　　此刻的傅华，正往杭州站的出站口方向大步快走。他决定利用这个假期跑一趟杭州，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不想再等了，他想亲自去一趟吴美莹家里，面见长辈，去求婚。

　　傅华看到自己的妹妹冯淼正挥着手，朝自己笑着。

　　冯淼长得像母亲，傅华就是这样看着妹妹冯淼，一直在心里慢慢堆砌母亲的样貌。只看了那几眼，就失去了母亲，他有时候就会觉得自己想不起母亲的样子。

　　“哥，我在这里。”冯淼很显然非常喜欢自己的哥哥，在这个世界上，他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她没有猜到他此次来杭州的目的，她知道肯定不是单单只是来看自己，心中虽然有少许失落，但是还是很快就释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