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佳人在前２

　　傅华看着手里小巧的珐琅瓷杯，心中划过浅浅的失望，他与她之间，总是在交错地行走，现在忽然找到了共同点，她还是想脱离。他是不懂她。如果她不愿意接受自己，为什么会在她的眼神里看到不舍？如果她愿意，为什么又总是在拒绝自己好不容易搭建的信心？

　　庭院里起了淡淡的清风，月色正浓，花香在暗夜中悄悄飘进鼻孔。可是他思慕的人就在眼前，他却触摸不到那份真实，该拿她怎么办？这一夜，傅华是失眠的，脑海中整晚都浮现着一片蓝色的梦境，如宽阔海洋一般，看不到尽头，而自己飘着，也没有着落。

　　他明天就不得不离开，只有这一天的时间，明天就要回到北京，去开始淘人生的第一桶金，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宿命。然而，这一天里，他费尽心思，也没有得到任何承诺。

　　离开杭州，还是冯淼把他送到火车站。傅华告诉冯淼，自己想通了很多事，要回北京去开始自己的事业了。

　　冯淼口中不满地说着：“哥，你对我这个妹妹就没有一点儿留恋？”

　　傅华摇头，朝她头上掠了一把：“又不是生离死别，有空再见。”

　　冯淼吐了吐舌，挥手和傅华说了声：“那再见，哥。”

　　傅华装作若无其事地与冯淼分别，但是他心里很疼，早就知道这个妹妹已经是自己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了，她在自己的心里很重要。

　　两天的时间往返于京杭之间，傅华有些觉得疲惫不堪，他回到家里眯了一会儿，看到钟表的指针，快九点钟了，想着要迟到了，便匆匆洗漱一番，一路打着哈欠，匆匆奔上地铁赶到工作室。

　　谁料工作室的人已经全部到齐，大家都在开会。傅华一脸疲惫地坐在旁边，看到周晓峰正肃然看着自己，以为自己要挨刀子了。周晓峰离开座位，朝着傅华伸出手臂过来。傅华想起以前养父经常这样忽然就一巴掌打过来，于是闭上眼睛，等着这场暴风骤雨。

　　谁料周晓峰的手轻轻搭在了傅华的肩膀上：“小华，我们的合作方雅悦文化公司，最近正在做一个中外文化交流的项目，需要我们提供金丝珐琅画设计，经过研究，我们决定由你负责这项工作，由库光耀配合你。”

　　“我？”傅华没有想到自己刚刚来了不到三个月，就接到这样重要的项目，而且这个项目仿佛是给自己量身打造的，正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但是，他还是有些诚惶诚恐，还是会怕自己的技术生疏引起不好的后果。

　　“怎么？不敢接？”周晓峰看着傅华问。

　　“我……哪能呢？”傅华摸着头，看到唐老师正微笑着看着自己，有些后悔自己前些年的蹉跎岁月，早知如此，应该早些花点儿心思在上边。他嗫嚅着，许久才说：“我还是个菜鸟儿，难道不怕给弄砸了？”

　　“怕，怎么不怕？”周晓峰肃然，“但是，你唐老师说，现在的时代和以前她年轻时不一样了，没有开拓的视野，就算在屋子里做一辈子珐琅，还是出不了重量级别的作品。珐琅不能一味模仿过去，但是也不能忘记我们老祖宗留下的智慧，所以我们都觉得，可以试试，让你边学边做，也许有更好的效果。再说，还有我们和唐老师做你的技术顾问，相信你一定会一飞冲天！”

　　傅华看到唐老师的眼睛眨了几下，嘴角微微划成一道美丽的弧线，不由地豪气冲天：“好，我一定不辱使命！”

　　工作室传来一阵阵笑声，只有库光耀哭丧着脸说：“为什么我要当配角？明明是我先来的，我的技术也比他好嘛。”

　　不知道是谁笑着说：“人家比你强的就是珐琅世家传人，这是个消弥不了的符号，你有本事也找投生一个世家去！”

　　库光耀不满地说：“我家祖上是商人出身，没有一个是做珐琅的，要不是我非要拗着家里，做我自己喜欢的事，他们早就赶着我去做生意了，我哪里还有机会在这里？”

　　傅华只好一把勾住库光耀的脖子，说：“我今天给你个承诺，只要有我的一份，就少不了你的，这总行了吧！”

　　库光耀这才重新神采飞扬起来：“这还差不多。”

　　会后，傅华找到唐老师，深深鞠了一躬，说：“唐老师，这次我去杭州看到了珐琅瓷，心中顿时豁然开朗，原来人生有很多路走，只要用心，就可以另辟蹊径，得另一方天地。还有，这只珐琅瓷主人杯非常精致，送给您喝茶用。”

　　唐晓雯微笑点头，结过了傅华手里的小纸盒。不知道有多久了，还记得当初自己还做弟子时，谢师傅说的话，成就自己，也要成就别人，方为上师。这傅华虽然表面玩世不恭、嬉皮不羁，但是他却有一双巧手与匠心。

　　她经常在早上开始工作的时候，发现自己原来损坏的工具都被修理好了，那些釉料盒子的边沿上流淌的残渍也被擦得干干净净，水杯里的水总是热的。她相信自己的眼光，只要悉心指导，不出几年，傅华即可通道，技艺有成。

　　于是，她写了几个字：“你有慧根，加油！”

　　傅华第一次被人夸，脸腾地红了。他知道，自己要开始新的人生了，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他告别了唐晓雯，继续做自己手里没有完成的工作。说来也奇怪，当心静下来，手里的镊子也不抖了，很容易就掐出那些漂亮的叶子与瓶子径口的如意纹饰。他将手里掐好的叶片对着阳光仔细端详着，想到以前做不下来三两个就会跑掉的自己，如何就这样快捷、足量又完美地做出来。

　　唐晓雯轻轻打开桌子上的纸盒，里边果真说一只漂亮的小珐琅瓷主人杯，她也恰恰缺少这样一只心仪的杯子。这种瓷器工艺与铜胎掐丝珐琅属于异曲同工，却各得华彩，真是造物神奇。

　　蓦地，她的脸色变了。这只杯子的纹饰竟然是自己几十年里都不曾用过的“百鸟朝凤”，这些鸟儿的羽翅与身影、动作精细讨巧，在这样一个小小的口杯上淋漓尽致地完美诠释出来，没有几十年功力是不可能的。只是，这些纹饰的配色与画风像极了一个人。

　　她摇摇头，怎么可能？这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小杯，怎么可能会和那个想要忘记却总是想起的人有关？她看着傅华美滋滋地在阳光下观察铜丝的接缝，好不容易将波涛汹涌的心按捺下来。

　　工作室每个人都凝神做自己手里的活计，四处寂静无声，那些专注的样子正是一幅幅最美的人文景观。

　　傅华没有想到，自己穿上西装是这样帅气。镜子里的他，少了些年少轻狂，多了几分沧桑世故。眉毛也好、眼睛也好，还有一个微微翘起的鼻子，怎么看都和自己的亲生母亲差了许多，他猜想也许就是那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父亲的样子。记忆中如果一直没有这个影像，那么多年后，再重新记住，就更加难了，何况是素未谋面。他不知道父亲家族是什么样的，也从来没有动过念头去寻找。

　　他照着镜子，扯扯衣角，将头发梳理了几下，这家公司居然在四环的西北角上。那高楼上无数的玻璃窗在阳光下闪耀着炫目的光，此刻的他，正一手一只提着两个大盒子，这是他和唐老师初始设计的模型。

　　电梯口，站立着一个带墨镜的二十多岁的黑衣时髦短发女子，她焦急地看着手表，忽然电梯门开了，里边出现一个身穿物业服装的人出来说：“实在对不起，电梯发生临时故障，需要检修。给您带来不便，请见谅！”

　　“大约多久？”

　　“电梯公司的人说，大约半小时到一个小时时间。”

　　那女子不满地“哼”了一声，又看了看表，冲到了楼梯口。此刻，傅华眼疾手快，早就抢先一步闯了进去。还有十五分钟会议时间就到了，这要爬到二十六楼，怕是时间有点紧张，但是也来不及想那么多了。

　　傅华左右一只箱子，右手一只箱子，正准备上去，忽然手臂被人扯住了，原来是那个短发女子，她有些蛮横地说：“对不起，借光一下，我有急事，要先一步上去。”

　　傅华并不让她，只是挣脱了一下，将她挤到后边，说：“对不起，我也有急事，借光一下。”

　　那女子趁他不注意，弓着身子从侧面愣是挤到前方去，并朝傅华打了一个招呼：“谢谢了，大叔！”

　　“喂，大叔？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你大叔了？”

　　“大叔，那是尊称好嘛!别人想要这个称呼，本小姐还不愿意给呢！”她说着，似乎想起来什么，急忙继续朝上跑起来。

　　“喂，你等等！”傅华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朝前迈了几步，“我也有急事，快让让，不然撞到你我可不负责。”

　　女子不以为然，仍旧挡在前边，飞快跑了上去：“我就说嘛，电梯有人抢，走楼梯也有人抢，本小姐今天是倒了大霉了。”

　　傅华看到她那桀骜不驯的样子，并不想让她，而是使劲提了口气，追了上去。只见那女子诡异地笑着，跑得更快了，两个人一直跑得气喘吁吁。

　　傅华抬眼望去，看到姑娘喘着大气朝自己摆手：“我劝您老人家还是慢点，别累坏了腰。”

　　傅华听着这话更加不满,他一边骂着：“小丫头片子，简直没有规矩，今天别让我逮到你，咱们好好切磋一下。”

　　那女子“哈哈”大笑：“好，那咱们试试！”

　　说完，又加快了速度。她仿佛是受到特殊训练似的，居然很快就看不到身影了。等傅华大汗淋淋赶到雅悦公司的门口，累得差点跌坐在地上，只见前台有人问：“请问您是蓝色时光的傅华先生吗？”

　　傅华连忙点头。

　　“会议已经开始了，就等您呢！快跟我来。”前台工作人员领着傅华到了一件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