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佳人在前３

　　他走过去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看到主位上的人居然就是刚才那个姑娘。那姑娘显然也愣了一下，但是还是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这位就是蓝色时光工作室的傅华先生，这位就是我们雅悦公司董事长梁思真女士，这位是杭州锦绣年华工作室的设计师吴美莹女士，这个项目是我们三方共同承办的，希望大家不遗余力，拿出好作品，打响我们的品牌影响力。”

　　在工作人员的介绍中，傅华早已经怔了。他没有想到，吴美莹居然出现在这里。

　　他口唇有些发抖，想说什么，却看到吴美莹微笑着，只是象征性地说了一声：“您好。”

　　傅华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疏离，心里不由有些惶然。这时，听到梁思真的声音飘了过来：“傅先生，耳闻不如一见，原来您就是珐琅世家传人，真是失敬失敬。”

　　傅华冷冷笑了一声：“梁总客气了，我们都是做珐琅的粗人，不懂得什么公司经营，还请梁总多指教。”

　　梁思真诡异地笑着，伸出一双美丽的手轻轻拍了几下：“果然名不虚传，还真是谦逊。不过，您说得也不错，虽然我们是做文化产业的，但是走的是市场，还是要拿出真本事来，看到效益才算是赢家。”

　　吴美莹也说道：“我们前些天已经将初步设计方案发到贵公司邮箱，不知道梁总可有什么建议？”

　　梁思真翻了一个白眼，瞥了一眼傅华说：“我们还是先看看傅先生拿来的样品吧！真是辛苦您了，这二十多层，抱着爬上来，都不舍得放弃，肯定是精品。”

　　傅华不以为然地回瞪了回去，说：“我们匠人做的东西靠的是心灵手巧，靠的是持之以恒的耐力和珍惜的情感，东西自然都是最好的，大家看看就知道了。”

　　他说着，起身小心打开那两只箱子。这次画框的掐丝都是工作室近期赶工出来的，就是那个万字纹掐丝的功夫，也不是普通珐琅匠工可以做好的，这是两套莲荷的图案，色釉设计已经完成，计划初步和雅悦公司达成合作意向。

　　谁料梁思真看了一眼，便“嗤”了一声：“这类题材是不是太老掉牙了？传统的文案倒不是不好，只是每次都是这种什么梅花、兰花、荷花什么的，都有视觉审美疲劳了，吴小姐，你说，不是吗？”

　　吴美莹沉思了片刻，说道：“吴小姐怕是还没看到我们的设计吧？我们的设计也是传统文案，但是却是以玫瑰为主打的设计。”

　　梁思真用食指轻轻敲着桌子，思考了一会儿，说：“玫瑰？荷花？这两套题材的风格似乎不太统一，我们的展位可是有限的，必须有一个主打元素，所以，今天两位都说说吧！看你们的设计都有那些可取之处？”

　　吴美莹点头说：“我们的玫瑰设计并不只是一种形表，它是一种文化、一种生活态度、一种和谐、稳定的价值观，玫瑰作为文化载体，正是和平的象征，倡导世界和平，非常有现实意义，而且如何我国儒家思想里的……‘以和为贵’，所以非常适合这个项目的主题。”

　　她说完，眼神并不看向傅华，而是微笑，等待着梁思真的肯定。

　　只见梁思真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吴小姐是个有心之人，这样说来，确实不错，但是玫瑰在欧美等国家实在是太普通的东西了，怎么才能做得精致呢？这需要慎重考虑。”

　　傅华听到这里，忽然插了一句：“就是因为普通，所以才更加深入人心，得到共鸣，就是我们说的接地气，我觉得不错。”

　　这些话对吴美莹的设计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谁料吴美莹却并不买他的账，只是冷冷地回道：“傅先生，感谢您宽容大度，但是现在此刻我们是对立方，你不必为我做言论，我们自己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傅华的脸红了，他没有想到吴美莹在谈判桌上居然如此冷静独立，和自己以前认识的那个温婉的姑娘简直是判若两人。

　　他只好点头：“所以我们才做了莲荷的设计。唐朝温庭筠有一首‘绿塘摇滟接星津，轧轧兰桡入白蘋。应为洛神波上袜，至今莲蕊有香尘’，这两张可以独立为篇，也可以无缝对接，成为一整套《莲花》图。”

　　虽然他事先做了充分的准备，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谈起这个设计来，他仍然有些面红耳赤。这套思路确实也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记得小时候和父亲去什刹海的荷花市场玩，看到那到处都飘香吐蕊的莲荷，心中顿时觉得安静下来。所以，他便有了这个想法。

　　“莲荷在中国传统文化里，为联、合之意，也是我们的主题素材。何况，听说这次参加文化交流的除了欧美国家，还有缅甸、和泰国等东南亚国家，这些国家信奉佛教，喜欢勾子莲、穿子莲这样的纹饰，自然也就会爱上这珐琅莲花。”

　　他还没说完，就听到梁思真的鼓掌声。

　　她用一种傅华看不懂的眼神看着他说：“两位说得都很好。有时候，越是普通、越是平凡的表象之外，还有我们看不到的丰富，所以我赞成你们所说的，不能丢了传统。这是我们的根文化，但是无论是多好的设计，也要分出主次好坏，毕竟只能选择一种元素，珐琅画也好，丝绸画也好，只要你们能把市场打出去，我们就在协议里给对方最大的分成，这也是我们的诚意。”

　　吴美莹忽然说：“梁总，我希望你们能多考虑我们的设计，毕竟丝绸文化几乎贯穿着整个中国历史，是我们最值得炫耀的元素，所以千万不可丢弃。”

　　傅华听了这些话，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商场如战场，稍微犹豫一下，也许就失去了先机，成为败将。现在这个时代和养父那个时代毕竟不同了。此刻，必须要放下情感，让理智优先。

　　于是，他摆了摆手：“景泰蓝是北京的特种工艺，是最带有本民族特色的珍品，且糅合了现在先进技术，其中釉料是带有大自然气息的石料本身的颜色，经久耐用，不会褪色，这种特性是丝绸画比不了的。所以还是建议考虑我们的景泰蓝吧！”

　　吴美莹异样地看了一眼傅华，明显对傅华的表现有些微微吃惊，她说：“柔能克刚，最能体现我们传统文化里关于水的特性与内涵。京杭是运河首尾，我们赖以生存的水域承载着人类的智慧，丝绸才是最适合的元素。”

　　“哈哈哈……”梁思真忽然站立起来，说道，“两位真是说的太好了，我甚至想过，如果可能的话，可以把景泰蓝和丝绸结合在一起就好了。”

　　“这，怎么可能？”四周一片唏嘘声。

　　“是的，我也觉得很难，小方，去把我上次出国带回来的景泰蓝瓶子拿过来。”梁思真叮嘱一旁的秘书说。

　　很快，大家看到的是一对精美的葫芦纹对瓶，瓶身下边却分别镶嵌了两大块和田白玉。

　　“大家看，这原本是我朋友祖母最心爱的东西，但是前年她祖母过世，这对瓶子就到了她的手里，她的公司现在遭遇了经济危机，就把这对瓶子转让了给我，听说是清朝最有名的谢氏手作，我非常喜欢这种设计，这样的中国元素是金玉的结合，算是别出心裁、独树一帜了，可是这些硬材和丝绸匹配，就难了。”

　　大家纷纷聚在一起自习看那对珐琅瓶。转到傅华手里的时候，他倒过来看那瓶子下边，确实镌刻着“谢氏”两个字。傅华忽然心中莫名有了内疚感，谢家没有后人，而自己又没有承继好养父的衣钵，对世人来说，也许是个永远不能弥补的遗憾。

　　吴美莹也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对瓶子，不再说话。

　　“好吧！不如今天就先到这里，大家回去想想，有没有更好的方案，如果没有的话，还是要在两家中择最适合的题材，到时候就要看两家工作室的表现了。”

　　曲终人散后，傅华追着吴美莹在后边一路小跑，此刻电梯已经修好了，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在人流中站立，直到出了大厦，傅华才一把扯住吴美莹：“美莹，你既然到了北京，为什么不回家？”

　　吴美莹定神看了看他，答道：“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谢老师已经不在了，我是不方便在那里住的。”

　　傅华一把抓起吴美莹的手，急切地说：“我是早已经把你当成自己人来看的。”

　　“那不说是你的一厢情愿，现在我们是生意上的竞争对手，就更谈不上了情义了，还是有些距离好，免得有些事情说不清楚，我回到工作室，也无法和自己的老板交代。”

　　吴美莹一边说一边挣脱了傅华的手，挥手招了一辆出租车，上去，很快就消失了。

　　傅华呆呆地看着吴美莹的车驾远了，忽然想起了并没有她的手机号码。他抬头看到大厦高高的伫立着，想起来雅悦公司肯定有合作对象的联系方式，于是返回了雅悦公司。

　　梁思真看到傅华又回头的身影，不由有些奇怪，她朝傅华笑着：“呦，还要回来比赛爬楼梯吗？这回我们可以比比下楼的速度。”

　　傅华想到自己有求于人，便不再和她计较，只是说：“我想要杭州丝绸设计工作师的联系方式，拜托可以帮我一下吗？”

　　谁料梁思真微微蹙着眉头说：“这个可不合适，我们也没有权利随便泄露别人的信息，对不起，爱莫能助了。”

　　傅华有些不满：“不过是有些工作想沟通一下，难道就不能给提供个便利吗？”

　　“便利？”梁思真围着傅华走了一圈，审视着他的脸，说，“我没觉得你们有什么必要沟通，本来就是竞争对手，泄露信息反而不妥，不过，我再你的眼神里，看到了‘觊觎’这两个字，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不过，奉劝一句，你们两个可是井水犯不着河水的关系，千万不要自不量力。”

　　傅华瞪了梁思真一眼：“这可和你没有关系，你不给是吧？我照样可以找的到。”

　　说完，他翻了一个白眼给梁思真，甩了一下头，径直走了。他打算去找刘海龙，他的点子多，路子广，肯定能给自己出谋划策。

　　梁思真看着傅华离开，对身边的秘书小方说：“去查查，这个家伙到底什么来路？看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像是局子里刚出来的样子，没想到，还算有点见识。”

　　小方抿着嘴，偷偷笑，然后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