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锦绣年华2
梁思真匆忙穿过公司办公大厅,看到几名员工正忙碌着。刚刚挂断了三叔的电话,这个周末恐怕又要食言了,不能回去了。因为她刚刚发现了一个问题,尽管有自以为无懈可击的创意,珐琅画与丝绸画都做好了样品,但是还是出了些问题。
丝绸面料上的蓝色是具备中国传统意蕴的石青色,而珐琅画上的蓝色也是工匠们最拿手最擅长的,但是将两张画放到一起,在阴暗的地方,是看不出来有丝毫差别,但是在阳光下,她惊讶地看到两种颜居然会有明显的色差。
她将画样摔在桌子上,声音剧烈而刺耳,以至于外间的员工们纷纷抬头观望,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激怒了这个素来严苛的女老板。在百叶窗的缝隙里,许多人看到梁思真的身影飞速旋转,拿起电话喊了起来:“小方,速速通知两位合作方,说有紧急会议要开,让他们一个小时内赶到。”
小方喃喃地问:“梁总,有什么问题吗?”
梁思真狠狠地瞪了一眼,指着那画框说:“看看,这就是那对没心没肺的男女做的好事!这次可是有四十多个国家的代表参加的交流会,就这么个手艺,非得砸了咱们雅悦的招牌不可,这是要灭了我们的节奏!”
小方看到阳光下的两种蓝色变幻着深深浅浅的色调,似乎两者并不在一个平面上。她知道最强劲的对手是日本代表团,日本人那些金箔漆器、七宝烧、陶器与珐琅器也是源远流长的传统手工艺,如果稍有懈怠,就会彻底颠覆了以往的优秀体验,满盘尽输。
于是连忙应声:“好,我这就去办。”
傅华与吴美莹在公司门口相遇,却相顾无言,于是一前一后踏了进来。他们看到梁思真的脸色铁青,并不等他们询问,就将画样摔到了两个人面前。傅华与吴美莹上前仔细看了一下,随即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很快就知道了梁思真为什么生气的原因。
“你说说,你们两位珐琅师和丝绸设计师,表面看起来珠联璧合的,背后却都是离心离德的?这种东西做出来也能见人吗?难道你们两个人不会沟通一下?就这种货色,体现出我们中国的什么匠心呀?就是有人愿意订货,我还怕这种货色漂洋过海出了国门,丢了我们老祖宗的脸了。你,还有你,都仔细看看,这就是你们两个人所谓的诚意与合作精神?”
傅华小心看了一眼吴美莹,很多日子了,他不敢和吴美莹见面,他怕彼此一开口,就触动了底线,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所以这些日来以来,他每次都让库光耀或工作室其他人与吴美莹沟通,还有一次,下厂烧釉的时候,他有些烦闷,便让一个工作经验不太多的新人上了手,事后他用肉眼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但是摆在这里的事实却表明,是自己疏忽了。
吴美莹有些迟疑,说:“颜色或许可以调整一下,这个叶片的色彩是用花青和藤黄加了黑墨调配的,这花苞与花瓣是用藤黄与朱磦色调配的,我试验了很多次,觉得这是最佳的色度了。”
梁思真有些不耐烦,打断了吴美莹的话:“你只知道可以看的过自己的眼了?可还知道什么是整体?什么是格局?看来是我白白高看了你,你这辈子也不会是好的丝绸设计师。”
这话将吴美莹好不容易建立的信心给摧毁了,她抿着嘴,委屈地掉了眼泪。
傅华终于觉得有些不忍:“都是我的错。这颜色是可以通过几种颜料相配,但是这丝绸的整体工艺可不是一个人可以完成,这是条流水线,中间只要有一个环节出了岔子,就会偏离了设计师的初衷,所以不一定都是吴设计师的过错。”
“难道我还冤枉了她不成?不是她的就是你的错,我看你这脑子是真的进了水了!自己都搞不好自己的事,还有勇气当护花使者?我真佩服你呀,傅华先生!”
傅华看着梁思真鄙夷不屑的样子,心中升起了怒气,特别想抓住这个女人训斥一顿,但是这次来之前,周晓峰大师再三叮嘱自己,不要和雅悦公司发生冲突,既然决定做这珐琅事业,就要有一颗平淡冷静和隐忍的心,否则必定是一事无成。
他拼命控住自己的情绪,说:“这珐琅釉料和普通的绘画颜料本来就有本质的不同,这些釉料的色彩是有经验的匠师通过温度来控制的,现在出了差错,是我要担负的责任,所以请容些时间,我再重新做就是了。”
“重新做?”梁思真气得甩了甩一头卷发,说,“你还好意思说是你的责任?这损失你能承担的了吗?就你挣得那三瓜两枣的,够这一个角的钱吗?傅华,你好意思说你是珐琅世家的子弟吗?你能说出这样大言不惭的话,真是让我觉得寒碜!别说是张最凝聚匠心的金丝珐琅画了,就是一件普通的珐琅器,没有个一年半载的,能做的出来吗?你睁大眼睛,看看时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有多少时间等你重来?我再问你,如果做出来还是不行,你该怎么办?”
这话果然将傅华给问住了,他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严重的后果。他不知道该怎么对梁思真说,只好索性低头不语。
梁思真气地抚摸着自己的胸口,继续不依不饶地骂着:“亏我还这样信任你们?这成本都是我出的,敢情你们不心疼?你们……这是想让我破产呀?”
“不如再加些莲青色试试,这种颜色和石青色最是相搭,也最是富贵典雅。”
“不如加些黄色试试……”
傅华与吴美莹几乎同时说了这些话,听得梁思真又是一阵叽里呱啦的咒怨:“我说你们两个的心都飞哪儿去了?能不能走点心?这话还不如不说,有这功夫,赶紧回去给我改,越快越好,要是耽误了我的大事,我就要去告你们的违反合约,我要向你们的工作室索赔高额赔偿!你们可得想想,这个我们可是签了合同的!”
傅华抱起那画框,低声吴美莹说:“我们还是走吧!这是个只认钱不讲理的女人,我们不必和她争执。”
“你说什么?大声说一遍!”梁思真在傅华的口唇变化中嗅到了敌对的味道,她不禁大声喊了起来。
“我说我们回去赶紧重新做!”傅华看了一眼沉默的吴美莹,抱起画框,说,“我觉得,我们两个确实需要好好沟通一下。”
吴美莹点头,跟着傅华离开了梁思真的办公室。
梁思真看着他们双双离开这里,转动着自己的椅子,看着雪白墙壁上一幅向日葵的画,凝神片刻,忽然笑了。
这份事业是她最轻车熟路的,无论什么样的困难都可以应付过去,这些年也早已经习惯了。虽然这合作的结果并不完美,但是她也确信自己心中的猜想。这两个人还没有达到彼此相融的境界,他们心是分离的。这样的话,她自然可以有办法得到傅华的信任,助他一臂之力,得到自己最缺少的那份相濡以沫的烟火生活。
傅华看到天色黑了,也有些迟疑,是不是该继续和吴美莹研讨这个问题。
忽然听到吴美莹说:“刚才我和咱们的设计样稿比对了一下,单独看起来,似乎差别并不明显,但是肯定还是有些问题。我觉得,景泰蓝的釉料研磨与调配相对与国画颜料的调配更加复杂,不如我想办法调一下丝绸画的色差,如果能匹配上,就省得麻烦了。”
傅华摇头,说:“你这是在安慰我,我刚才也仔细看了看,确实是釉料温差控制的不好,都是我太懈怠了,是我的错就由我来弥补。是有些麻烦,但是如果不经历这一次,我以后怎么会掌握最基本的技法,唐老师说得对,我还差的远。她还说,做事的过程就是成长的过程,所以这对我来是,是个机会,我一定要负责到底。”
他说完,看到吴美莹看自己的眼神有了些变化,随后对自己说:“今天太晚了,我先回去,明天我会在你身边,共同解决这个问题,我不想功亏一篑。”
“就这些?没有要和我说的?”
吴美莹摇头:“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去休息。”
傅华按捺住心中的失望,暗暗叹了口气,说:“好吧!明天见!”
回家的路上,傅华看着匆匆忙忙往家赶的人们,带着一脸的疲惫,却是充满了憧憬的神色。那种归家的感觉与期盼才是最重要的情感。他知道自己还是不够好,也并没有完全放下那种发自心头的疑虑,而吴美莹终究还是对自己关闭着一扇窗,以他目前的能力与心绪,还是无法将它打开。
今天的事,还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对工作室毕竟也要有个交代,而明天也是自己向周大师汇报工作进度的时限。每天都有无数的挑战,也许,这才是现代人的生活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