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锦绣年华3
家,永远是个最让自己放松的地方,越往自家的胡同走,傅华就越觉得踏实。他有时会想,如果每天回到家,可以有一个小孩子在院子里玩耍,而心爱的人正将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餐桌,用微笑等待着自己回来。这种平淡朴实的生活,是最贴近心灵的感受。但是,他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却始终觉得遥不可及。
养父将爱恋变成了思念,这是另外一种无奈的智慧,有一种淡淡的希望与期待在心头,要远胜于万念俱灰。他想,也许自己也该这样收心养性,过些寡淡平静的日子,才能领悟到那种不断自我修复的心境。
他和往常一样,照例摸着开门的钥匙,却发现钥匙并不在原来的地方。他回神,惊讶地看到钥匙居然还插在门上。他蹙着眉头,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朝屋子里悄悄走去。他隐约感觉,也许,很久以来都没有揭晓的谜团,会在今天有一个结果。那个一直就隐藏在这里的模糊身影,就会彻底显形。
忽然,听到厨房里发出轻微的响动,他轻轻走了过去。果然不出所料,那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而且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她穿着自己的体恤衫,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正将两个鸡蛋磕碎了,往锅里打。只见她四处寻觅着,似乎还想找出些什么,但是最终一无所获,于是她“唾”了一口,不满地摇头,拿着一袋方便面扔了进去。
傅华朝那女人凑近了去,她忽然一转身,看到了傅华,呆了一下子,立刻想逃。但傅华哪里肯放过她,只是轻轻一拧她的手臂,对方就大声喊了起来:“疼死了,快放开我!”
“你是谁?你这叫私闯民宅,知道吗?走,和我去派出所一趟,这都几次了,你把我家给折腾的都没有个样子了!你得赔我的损失!”
那女人歇斯底里地喊着:“救命!救命!有人非礼呀!”
“你使劲喊,使劲喊,就是喊破了天也没有用,你搞明白,这是我家,你现在跑到我家来偷东西,把我家搞得乌烟瘴气,还说我非礼你,你讲不讲理?”
那年轻女人抬头,露出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细长的睫毛轻轻煽动着,眼角仿佛还有晶莹的泪珠:“我就知道你不认识我了?我也不想折腾你,可是现在我哥没了,我妈也没有了,我连个工作也没有,我家的房子为了给我妈治病,也给卖了,我现在是无家可归了。想来想去,只有你这里还宽敞点,所以就来了。”
傅华有些无可奈何:“我家宽敞和你有什么关系?再请问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家的钥匙是放在那里的?”
“小时候,我就是我哥的跟屁虫,我就跟着我哥常常到你家玩,所以就知道,你家的钥匙永远都是放在那里的。”
傅华气得翻了白眼:“这胡同的人到我家玩的多了,就算你知道我家的钥匙在那里,就算你和你哥小时候到我们家玩过,那凭什么就要死皮赖脸折腾我家?”
她的眼睛里忽然流露出一丝仇恨的眼神,那眼神凄凉而可怕,让傅华颤抖了片刻。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傅华,很久都没有说话,傅华意识到有些什么不对,不知不觉松开了她,朝后退了几步。
“你是?”
“我是谁,你真的不认识了吗?”
傅华的看着她那似曾相识的眼神,忽然间头脑里闪过一道光芒,本来即将忘却的时光忽然回来了。这双眼睛是熟悉的,似乎还带着前世那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摄走了自己的魂魄。
他记得,当他将那酒瓶子打下去的时候,陆峰四处流血的头重重地朝自己撞了过来。他就是这样朝后跺着,差点就撞到身后的桌子上。那最后一眼的绝望,就是这种虚无缥缈的,令人永远都不想回忆起来的神色。
“你是陆梅?陆峰的妹妹陆梅?”
陆梅冷笑了一声:“看来你想起来了?现在是不是该我折腾你?明白了吧?你是欠了我的。如果不是你的鲁莽,我至少还有一个哥哥可以依靠,而不是现在这样孤苦伶仃的,所以你欠的债,你是要来偿还的。”
“可是我,已经付出了代价。”
“不错,你是进了几年监狱,但是你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我却失去了可以照顾我爱我的哥哥,请问,死去的人可以活过来吗?可以吗?”
傅华瞬间颓靡下来,他跌跌撞撞地退到了养父的那张老椅子上,又坐了下去。
陆梅没有理他,看到方便面已经煮沸了,将火关上。找了一给碗,盛满了,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你想怎么样?”
陆梅抹了一把嘴,又恢复了刚才的神态,她不屑一顾地说:“我现在也没能力养活自己,也没有地方住,所以只能在你这里凑合一下了。”
“什么?这成什么体统?孤男寡女,街坊邻居会说闲话的。”
“都是进去过的人了,还那么在乎脸面什么的,真是奇怪。”陆梅说完了,伸了个懒腰,一头倒在了那张破旧沙发上,打起了鼾。
傅华窘迫极了,站起来冲过去,想把她拉起来:“不行,你不能住在这里,不像话。”
陆梅沉重的身子挣扎着,说什么都不离开。傅华只好伸出手,想将她抱起来,但是她却顺势搂着傅华的脖子,“嘻嘻”笑着说:“既然你还不起这债,不如就娶了我,这样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住在这里了,况且,一个女人最后的归宿终究是要嫁个人,不是吗?还有,对你来说,这也是最大的惩罚,不是吗?一想到每天都可以折磨你,我心里实在很舒坦。”
“你?”傅华被陆梅这几句话给吓了一跳,他慌乱地拉开陆梅的手,想脱身出来,陆梅“哈哈”大笑起来,忽然放松了力道,于是,傅华重重跌倒在地上。
他愤怒地指着陆梅说:“我就算是犯了错,也没有必要拿自己的婚姻做赌注。”
陆梅依旧不以为然:“听你这口气,难道已经有了意中人了?不过,那也不打紧,我就住外边那间屋子,你们住里边那间就可以了。”
“你说什么?”傅华很苦恼,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对付一个无理搅三分的女人是多么困难。
这时,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如果真的无家可归,这里是可以收留你一阵子的,但是你不要得寸进尺。就照你说的,西边那间厢房是你的,东边的厢房是我的,里边的正房是主人的,谁都不能抢。”
傅华的口张开合拢不了,只见吴美莹提着一只大旅行包,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美莹,怎么是你?”傅华不可置信,不知道哪里出了意外,吴美莹竟然出现在家里。
陆梅也惊诧地歪着头,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指着吴美莹说:“你是什么人?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了?你这是要做什么?怎么还带着行李来?”
吴美莹面无表情地说:“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既然你也是个吃蹭食的,那也轮不上你管我是什么人。现在我也是这里的房客,是出租金的房客,总比你这个不劳而获的强多了。”
只见她一边把自己的东西往原来住的屋子里放,一边继续说说:“我想过了,这北京的租金确实挺贵的,老住在酒店也不是个办法,不如找个有点烟火气的地方住,反正这个项目结束之前,我还是要住一阵子的。择日不如撞日,所以我干脆收拾好东西就来了。你们不欢迎我也没有办法,当初谢京福大师答应过我的,我什么时候来住都成。”
傅华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是这个世界最大的乌龙,一切都不是想象的模样。不过,他的内心窃喜起来,只要吴美莹愿意回来,无论如何,都是有希望的日子,他不会再放弃了。
“凭什么你可以住在东厢房,我为什么非要住在西晒的地方呢?”陆梅并不笨,她看到傅华那兴奋的表情,就知道这个女人在他心中很重要。
“就凭你是吃白食的,不然你也去找份工作养活自己。”
陆梅被吴美莹的话给噎着了,她瞪着眼,扭头“哼”了一声:“你有什么了不起,我是个蟑螂,你就是只蚱蜢,也不比我高贵。”
“高贵不高贵,在于人的内心,不在于人的嘴上。”
“哼,我看你的眼神,对华哥就没有安好心,实话告诉你,我可是华哥名正言顺的未婚妻,我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想都别想了。”
这时,正在打水准备收拾房间的吴美莹,脚步停了一下,转过身子,对傅华说:“这样的大喜事我可是没有听说过,不过先恭喜你了。”
傅华看到吴美莹凛冽的眼神朝自己飘了一下,顿时局促起来,他不安地摆手:“别听她胡说,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她,虽然有些陈年的旧账还没算清楚,但是我也不必以身偿债,算了,看她可怜,就当她是房客,让她暂时住一阵子就好。”
“那是你的事,和我无关。”吴美莹进了自己的屋子,将房门重重关上了。
傅华摸了一下头,想到家里忽然多了两个不请自来的女人,不禁有些苦恼万分。
耳边又传来了陆梅毫无廉耻的声音:“既然死的人都不能活过来,那有什么理由拒绝我呢?要知道对一个女人最好的偿还方式,就是娶她,供养她,让她高兴。”
听了这话,傅华原本有些愧疚的心顿时减了几分,他叉着腰,瞪着眼,朝陆梅吼了起来:“我说你不要没完没了,不然你也把我的命拿去,省得活受罪。”
“我也不会那么傻,平白无故丢了个长期饭票,你要是敢对我个有懈怠,我就到大街上,把你当年的事都给抖出来,让你没脸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