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锦绣年华４

　　傅华知道那些年养父心里其实一直是在乎自己的，自己平白消失的那几年，胡同里的人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去了哪里，现在这个女人自以为捏了自己的短处，就可以肆无忌惮，实在是小看了自己。

　　于是，他冷了脸呵斥起来：“你要是有不怕死的勇气，你就试试，反正做也是做了，也不怕多一条命。”说着，他扬起手臂，作势要朝陆梅打下来。

　　这总算是让她有了些怕意，她立刻瑟缩着捂着头往后躲去，小声嘀咕着：“我就是说说而已，又没真的拿着喇叭到处喊。”

　　傅华没有再理他，觉得自己也有些疲惫不堪，于是转身回到了正房。这是以前养父住的屋子，由于很久没有人打理过了，到处是灰尘。傅华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了张床单，就闭着眼睛躺了下去。他做梦都没有想过，明天开始，居然和两个女人一起过日子了。

　　他并没有睡得踏实，养父的房里器具不多，雪白的墙壁上反射着皎洁的月色。脑海中出现了养父一个人独坐灯下，精雕细琢的身影，他再也睡不着，爬了起来，打开了台灯，翻箱倒柜，找出了养父还没有做完的镯子。他仔细看了这个镯子，不仅在纹路上借鉴了雕刻的手法，而且连纹路都不是原来的杏花缠枝了。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植物的花叶，但是他看出来了，那镯子上多了两只绶带鸟。傅华看过国画里的这些素材，绶带鸟的寓意是自由美丽，“绶”与“寿”同音，是佳偶天成、白首到老的寓意。

　　他的眼里渐渐模糊了，越来越猜得到养父的心意。这不是养父给远方的爱人的礼物，而是留给自己的，是对自己的人生最美好的期待。可是，他并没有亲手将这镯子做完，必定是留给自己来完成，人生的美好是自己的双手来创造的，努力才是唯一的方向。

　　他揉了揉眼睛，开始找到养父留下的工具，一一擦拭起来。小时候，养父每次带着他在老朋友家看国画，都会沉静很久，这国画的意境由感官所得，晦暗的色彩往往和社会现实有关。可是，养父极少借鉴那空远的意境，他说那是他自己难以捕捉的一种感受，多年前曾经因为自己的浅薄做错了一件事情，所以那时候起，他就开始偷偷学习认字写字，渐渐脱离了半文盲的世界。也就是那一场化茧成蝶的蜕变，他才得以摆脱了一个传统匠人的视野，成长为新中国一代景泰蓝大师。

　　这淡淡的灯光，竟成了傅华心头的期盼与希望。有些话养父说的还是很对，年轻气盛，自然体会不出那份笃实的心境，只有经过了岁月的磨砺，才会豁悟。

　　吴美莹看到傅华的房间，灯光又亮了起来，也是有些睡不着。她觉得还不到和傅华交心的时候，尤其是情感这种东西，那是一朝一夕都要牵挂着对方，而不是短暂的思念而后长久地忘却。她既然还不确定自己的心，还是要牢牢护持住自己，以免再遭受更多的打击，她这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已经承受不了太多了。昨天她没有经过傅华的同意，悄悄回到了这个地方，无意中听到傅华与陆梅的对话，她顿时明白傅华又陷入到一场因果的宿命中去了，她静下心来想了一会儿，决定帮助傅华过了这道坎。

　　傅华醒的时候，就看到吴美莹已经和以前一样在厨房里忙碌。他想起了和养父三人一起度过的那段时光，是他生平最快乐的日子，而养父每次虽是不动声色，倒也能看的出来，他老人家也很惬意地享受着一个素心巧手的女人的奉敬。

　　“谢谢你。”他站在吴美莹身后，说：“需要我帮忙吗？”

　　“拿过去，可以吃了。”吴美莹将煎好的鸡蛋端给自己。

　　傅华看到陆梅的屋子还是悄无声息，知道那个胆大包天的姑娘是个贪睡的家伙，索性就不喊她了，自己乐得和吴美莹一同享受这难得的独处时光。但是，他只是想了片刻，就看到陆梅蓬头垢面，哈气连天，伸着懒腰出来。

　　“好香呀！本来还想多睡会儿的，人家是被这香味给吸引出来了，真是好香。”

　　她看到满桌子的早点，一点儿都不客气，抓起一根油饼就大口吃的起来。

　　“你这个不劳而获的家伙，你给我放下，谁说是给你吃的。”傅华看到这个蛮不讲理的女人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夺过了她手里的油饼扔到盘子里。

　　陆梅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翻了一个白眼，说：“喂，我和你商量点事儿？”

　　“什么？”

　　“我这老在家里什么都不做，也是被你嫌弃的。我听说人家在家里都装上了互联网，在网上有很多会计辅导班，我也想买一台电脑，在家自学，可是我现在没有钱，能不能先借我些钱？”

　　“你这可不是得寸进尺，你这是胡搅蛮缠，我欠你的？我还真要养你到老呢？”傅华还是没有抑制住内心的怒火，直接发泄起来。

　　陆梅仿佛已经适应了傅华这牛气冲天的模样，歪着头笑了笑：“你说呢？”

　　“我……”傅华有些郁闷，觉得自己被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头给钳制了，似乎所有的一切道理，在她面前，都是空气。

　　“不，陆梅，你读了多少年书？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你。”吴美莹打断了她的话。

　　陆梅又大口喝了一口汤，答道：“其实那年我是考上了大学的，但是哥哥没了，我母亲又生了病，所以我就偷偷把大学录取通知书给撕了。唉，我好歹也有个高中的文凭，所以后来我就找了个打字员的工作贴补家用，但是后来我去的那家公司居然给倒闭了，老板欠了我们好几个月薪水，却偷偷跑了。再后来，我找了很多工作，都是一事无成的。前些日子，我发烧得了肺炎，一直咳嗽了大半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好。”

　　她这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吴美莹却懂得她这些年必是渡过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而这些恶果的始作俑者也确实是傅华无疑。

　　傅华也体会到了自己当年一时冲动的不良后果，有些懊悔地坐了下来。

　　“那你有什么打算？你年纪还轻，不为自己谋划一下？”

　　“我不就是说说嘛，我只是暂时困窘，所以才想上个函授、成人高考什么的，弄个财务会计的学历，找一份正经的工作。”

　　“好，我借给你钱，等你有能力，再还给我。”吴美莹对陆梅说完，又对傅华与陆梅说，“你们两个有空都要把自己的房间整理一下，这样我才会天天帮你们做饭，否则想都不要想。”

　　陆梅若有所思地看着吴美莹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看的出来，他很喜欢你。我们现在明明是情敌，你为什么还要帮我？哦，这是欲擒故纵的戏码吗？那还是算了，别以为给我小恩小惠就可以把我收买了。”

　　吴美莹无奈笑着：“那你不要就算了，我的钱是我辛苦赚来的，也不是天下掉下来的。”

　　陆梅听了这话，眼球转了一圈，咳了几声，说：“别，我就是说说，这样不干活白听戏的好事，哪里找啊！”

　　“你明白就好。今年神舟六号都上天了，青藏铁路也全线铺通了，生活也变得节奏越来越快了，一个人如果不思进取，早晚都会生存不下去的，你能这样想，到底还算聪明。你也不必想太多了，就当是你欠我的，以后记得还。”

　　陆梅被这几句话给噎得哑口无言了，她没想到看似温柔和气的吴美莹，厉害起来居然有这样的杀伤力，看来真是小瞧她了。现在是吃着人家的，还要拿人家的，手自然是短了。算了，暂时休战，先过了这难关再说。

　　“那谢谢了。”

　　吴美莹淡淡笑了，也是很奇怪居然把自己卷入了这样一个尴尬的境地，她端起盘子往外走，看到傅华还在发呆，说：“你还不赶紧吃饭收拾一下，今天这个样品再做不好，怕是有人要发飙了。”

　　傅华应了声，坐到餐桌上，瞪了陆梅一眼，把一大块油饼塞到了自己嘴里。

　　“还有，再奉劝一句，还是打消了你那个指望男人给你长期饭票的念头吧！这不是以前那个时代了，女人要靠自己的智慧来赢得男人的尊重，而不是坐享其成。但愿，还是如你所说，好好学点本事，赢得自己的一方天地最好。”

　　吴美莹的声音飘了很远，听得傅华与陆梅心头都冷静下来。这些话不只是说给陆梅一个人听的，对于傅华，也是个敲击。如果连女人都不放弃希望，努力打拼，那么身为男子汉大丈夫，还有什么理由懒惰。他深深呼吸了一口，表情凝重起来。他要继续做自己没有做完的事。

　　陆梅也仿佛被撼动了，她那带有棱角的表情渐渐缓和了下来，似乎在思考什么。

　　“吃完，把碗筷洗了。”

　　傅华给陆梅扔了这句话，就连忙跑了，他要赶紧收拾，大气精神，迎接崭新而充满挑战的一天。